去年底一場寒潮席卷全國,讓南方多個地區出現罕見的限制用電情況,各地紛紛開啟“省電模式”。面對用電需求的大幅增加,作為經濟大省和能源消費大省的江蘇綜合施策,頂住壓力沒有限電,這其中“外來電”尤其是“晉電送蘇”在關鍵時期發揮了特殊作用。
在保障能源供應的同時,“晉電送蘇”也成為跨省合作的新樣板。日前,新華日報·交匯點記者從南京飛往太原,并一路驅車北上,追溯入蘇晉電的源頭。
(一)多贏的呼喚
一直以來,江蘇、山西兩省在能源領域都存在較強的互補性。江蘇經濟增速快、用電需求大,但一次能源匱乏、供需矛盾突出;山西煤炭資源豐富,但發電裝機容量過剩、電力消納能力不足,需要通過大規模電力外送來提高發電機組利用小時和經濟效益。
早在2010年,蘇晉兩省就簽署了相關能源合作框架協議,將“晉電送蘇”1000萬千瓦作為合作規劃目標納入兩省的電力發展規劃,并提出由兩省政府主導、企業合作的送電模式,但究竟怎樣合作兩省一直在探索。
隨著“十三五”的到來,從江蘇角度看,為有效落實省政府關于263減煤行動計劃,區外來電已不可或缺。但大量外來電壓境勢必將沖擊省內電力市場,甚至危及我省電網安全運行,這就需要穩定可靠的調控。而從山西角度看,“十三五”期間同樣是推進電力供給側改革等經濟轉型發展的關鍵期,亟需“騰籠換鳥”。深度能源合作,已經成為多贏的呼喚。
2017年6月底,山西晉北—江蘇淮安±800千伏“雁淮直流”輸電線路的建成投產,為大規模“晉電送蘇”創造了物理條件。國家特高壓跨區輸電工程逐年有序推進也直接推動兩省政府在能源領域深化戰略合作、資源和市場高效對接等方面達成高度共識,并看到“破題”的突破口。
當年11月,兩省政府簽署了《關于送受電框架協議》,支持江蘇省國信集團控股,山西省屬企業、中央企業共同參與設立平臺公司,投資運營“雁淮直流”配套電源點項目,通過資本聯姻的方式實現能源領域的全方位合作。2018年2月,由江蘇省國信集團牽頭組建、總部位于太原的蘇晉能源控股有限公司順理成章地落地簽約,當年10月即完成注冊組建。
在此后短短兩年里,蘇晉能源便完成了塔山、平朔、保德三家電廠396萬千瓦裝機的資產并購及建設投產任務,總資產規模超過160億元,建成省外最大的電力能源保障基地,每年可向我省送電200億千瓦時,減少省內原煤消耗1200萬噸。
去年底,受經濟復蘇及持續寒潮等因素影響,江蘇省內用電負荷大幅增長,出現較大供電缺口,而通過“雁淮直流”實現“晉電送蘇”的輸送功率增至685萬千瓦,日送江蘇電量最高達到1.5億千瓦時,為江蘇省內“迎峰度冬”提供了有力支撐。
在位于太原的蘇晉能源總部,公司董事長王愛軍向記者講述著這一段段“家史”,盡管履新僅數月,但難掩激動。他口中的“不易”很快就能驗證。我們即刻北上,去晉北探訪這3家已經歸屬江蘇、承載兩省能源合作使命的電廠。
(二)坑口的電廠
早春時節的秦淮兩岸,百花爭艷,柳綠鶯啼;而此時的雁門關外,依舊春寒料峭,乍暖還寒。
從太原出發,驅車3小時可以來到位于忻州的保德縣,再開約1小時,才能到孫家溝鄉牧塔村。一路上是完全不同于江南的地貌風光,高速路上很久才能看到車輛,兩側建筑越來越少,最多的就是被大風經年累月削出的一道道山梁。直到下了高速,拉煤的貨車多了起來,才讓人意識到接近煤礦了。
就在這距黃河僅30公里的荒涼山原里,屹立著一座占地400多畝的電廠——蘇晉保德電廠,空中俯瞰仿佛廣袤黃土中的一方突兀“綠洲”,這樣挖山填溝而來的電廠國內都屬罕見,選址在此的最大原因——靠近煤礦。
火電,依舊是目前發電的主流。山西“北富、中平、南缺”的煤炭資源分布,決定了電力資源“北多南少”的格局。江蘇出資重組的3家電廠,無一例外都位于晉北,而且是江蘇少見的煤礦邊“坑口電廠”。
“我們廠就在‘煤窩’里,周邊10公里內就有4座煤礦。”循著蘇晉保德煤電有限公司總經理帖險峰的指引,記者看到,一條通過長長履帶連著的廠區和其毗鄰的王家嶺煤礦,開采研磨后的煤粉直接從地下運至廠內。
這里,擁有兩臺660MW超超臨界直接空冷發電機組,曾是山西省最大的“低熱值煤”項目。帖險峰告訴記者,“低熱值煤”就是俗稱的“丑煤”“劣質煤”,以前開采出來會被煤礦直接遺棄,如今有新技術加持的電廠燒這些煤,既能達到國家環保超低排放要求,還可以“廢物”利用,“運輸成本大大縮減,避免‘燒汽油拉劣質煤’,價格還便宜,經濟效益最高。”
繼續向北,過雁門關,就來到了“塞外”。蘇晉朔州煤矸石發電有限公司、蘇晉塔山發電有限公司都位于此。
走進蘇晉朔州公司,由128臺風機組成的巨大空冷島呼呼作響讓人震撼,這家擁有2臺660MW超臨界循環硫化床鍋爐熱電聯產機組的電廠,除了發電還要為平魯區供熱,而這也是全球最大的循環硫化床。
循環硫化床其實是作為電廠三大主機之一——鍋爐的一種。公司總經理樊志明形象地解釋說,與江蘇電廠煤粉爐普遍要吃“細糧”不同,朔州公司項目煤源就是旁邊平朔木瓜界洗煤廠的“劣質煤”,循環硫化床則可以“消化”這些“粗糧”,每年可消納煤矸石等低熱值煤500多萬噸。
與蘇晉控股的其他兩家電廠最大的不同是,作為“雁淮直流”的配套電源點,蘇晉朔州公司發的電通過一座座輸電塔,到達28公里外的雁北換流站,直接連入特高壓,然后在淮安換流站再次換流,最終接入江蘇電網,實現“點對網”發電100%供給江蘇。
(三)可見的改變
實際上,江蘇并購的3家電廠情況各有不同,曾經所屬既有央企也有地方國企,項目進度也不一樣,保德公司、朔州公司經歷了停緩建,有江蘇參與基建,而塔山公司則已經開始投運營利。但無論各個電廠為投運經歷了怎樣的艱難,江蘇人入駐后帶來的改變肉眼可見。
盛澍,幾個月前還是揚州二電廠的副總工程師,而記者在大同的蘇晉塔山公司遇見他的時候,其職務已經是這里分管安全生產的副總經理。剛來就趕上了“大活”的他,主持兩臺66萬超臨界低熱值煤發電機組的檢修,去年,正是這兩臺機組為公司創造了2.3億元的利潤。當天,他正在四號機組前,指導工人為回裝完畢的機頭做最后的軸系調整。
“有交流的通道,大家才有奔頭。”蘇晉塔山公司黨委書記孫常勝感慨地說,今后國信集團旗下兩省人才交流必將更加頻繁。就在不久前,公司一個搞信息化的山西小伙子,通過內部競聘,考去了南京集團總部,這也讓其他員工工作更有勁頭了。
管理上帶來的改變更為直觀。蘇晉朔州公司黨委書記孫志軍直言不諱,以前背靠央企,電廠運行就像是“生產車間”模式,只要管“產量”這個最簡單的參數就可以了?,F在成為“獨立法人”,各個環節的擔當都更強了,特別是南方企業精細化的管理體系和作風“搬”了過來,讓他感受到完全不一樣的風格。
員工最有發言權。朔州本地人謝常溫進廠8年,他回憶很多年里公司薪酬只有五檔,而執行績效激勵制度后,如今身為設備部電氣“一次專職”的他薪資調增為“十四檔”,干勁自然更足了。
企業文化的輸出則是潛移默化的。職工書屋、黨員活動室……這些在江蘇企業中的“常規操作”,如今也復制到了山西。忻州五寨人張鵬飛去年8月從山東能源跳槽到蘇晉保德公司,擔任運行部電氣主任工程師,工資少了近1/3,但他認為值得,“這邊雖然偏僻,但離家更近,而且廠內衣食住行全有人管,工作氛圍和上升空間都很好,所以我就回來了。”
沉寂千年的黃土地,正被新一代建設者們激發出新的活力。
去年,蘇晉塔山公司發電量連創三個“歷史最高”——年發電量70.17億千瓦時,為投產以來最高的一年;當年12月發電量7.88億千瓦時,月發電量創歷史最高;11月21日發電量3167.12萬千瓦時,單日發電量再創新高。
借鑒兩省能源企業先進管理經驗,努力打造優質發電項目,促進國有資產保值增值……2020年蘇晉能源全年實現營收22.3億元,利潤總額2.66億元。蘇晉此次能源“牽手”,正告別初期的“陣痛”,即將迎來最甜蜜的收獲期。
(四)更加清潔的未來
隨著今年1月25日,保德2號機組投產發電,標志著江蘇省國信集團所屬保德、朔州、塔山3家電廠6臺機組全部實現并網發電,并通過雁淮直流將電力送往江蘇,蘇晉能源總經理邵衍偉終于松了一口氣。
在山西3年多,邵衍偉參與了所有項目從前期考察評估到現在的全線投運。“如履薄冰、如坐針氈、如臨深淵”,他笑著這樣回顧過去幾年作為“創業者”的心路歷程。
作為用電和制造業大省,電力可靠供應對江蘇經濟、社會發展至關重要。“晉電送蘇”有力證明了,在環保要求限制省內煤炭用量的背景下,通過蘇晉能源對“雁淮直流”配套電源點項目的投資控制,將山西部分優質電源點項目變為保障江蘇電力市場供應的可靠力量的路徑是正確且可行的。
眼下,江蘇用電市場需求穩步增加,“晉電送蘇”市場前景廣闊;而山西能源革命綜合改革試點向縱深推進,將為能源類企業創造更多的發展機遇與提升空間。
從比較優勢看,蘇晉能源所屬各電廠的電量市場份額優勢等政策紅利仍然樂觀,在當前火電行業,公司所屬電廠的機組容量、發電成本、利潤水平仍具備一定優勢。
邵衍偉掰著指頭向記者細數這些“利好”,但新的壓力也隨之而至——如何繼續以股權合作和資本運作為紐帶,探索煤電一體化、新能源等項目發展新思路,助力蘇晉兩省圓滿完成“碳達峰、碳中和”目標任務?
蘇晉能源的一份計劃書中已做好了安排——持續抓好所屬電廠的安全生產、高效運營,充分運用好兩省能源合作平臺優勢和特高壓通道輸電能力,推動“雁淮直流”電量規模持續增長,推動企業經營效益穩步提升,保障江蘇能源安全,打造蘇晉能源品牌。
加快發展新能源也提上日程。稟賦卓越的山西光能、風能資源豐沛,開展更深層次的“風光火儲”一體化建設,推動蘇晉能源清潔能源占比穩步增長成為必由之路,一個更加清潔的未來呼之欲出。
清明小長假過后,邵衍偉又要開始跑項目了,他開始為百萬千瓦光伏項目選址,一如幾年前一樣。
作為我省最大的綜合能源集團,江蘇省國信集團怎樣“轉身”成為清潔低碳高效智能綜合能源供應商?對于江蘇來說,能否復制蘇晉這樣成功的能源合作模式,與其他能源大省再次“牽手”?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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