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他年輕時對我多壞,他一點不知道心疼我,我干活再累他都不說給我做頓飯吃,三個娃他也沒招呼一天……”
“算了,大半輩子都過來了,不說了!咱擇菜。”
婆婆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我知道,再說下去,她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淚了,于是我勸說道。
“不說不行!不罵他不解我心頭之恨,年輕時不心疼我,老了也不知心疼我,連句暖心話他都不會說,他傷我傷得太狠了!”婆婆依舊是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
這樣的情形每隔幾天都會上演,只要同婆婆聊天,不論你聊到天南海北,最后的話題都會重復回到這里,就像一個圓形跑道,話題的終點都是她對公公的聲討,她流著淚訴說著年輕時在婆家受到的種種不公平待遇,她埋怨著已故的外婆把她推到了火坑里,她的情緒隨著回憶不斷起伏,像大海中的波浪洶涌澎湃、此起彼伏。
往往這個時候,沉默的公公要么是在臥室躺著看電視,要么是在院子里握著掃帚不緊不慢地掃地,對于我們的談話他從不插嘴,盡管婆婆會不時用狠狠的目光射向他,但他依舊是那樣的淡定,仿佛我們是在說著鄰家的事情,又仿佛在享受著聆聽的快意。
每每這時,我都在心中忍著不笑,剛結婚那時聽了會替婆婆報不平,會無意或有意地埋怨公公,可時間久了,我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不管她怎么說,聽著就是對她最好的支持,她需要傾訴,她需要聽眾,“孝順”的“順”字就需要如此解釋。
其實我知道,要不了多久,菜擇過了,洗干凈了,菜合沓好了,她依舊會把第一個做好的遞給我,用冷淡地口氣說:“去,喊他看他吃不吃,不吃了我給他下面條!”
忘不了前年公公動手術住院時,婆婆對他的悉心照顧,從鄧州到南陽,又從南陽到鄭州,前后幾個月,正值單位創一流企業驗收,同在電力系統的兄妹幾個分不開身,照顧公公的擔子就全落在了年近六旬的婆婆肩上,假如沒有她,公公不會康復得那樣快,我們更不會全部心思都投入到工作上去,是婆婆撐起了家中的天。
曾幾何時,心直口快的婆婆告訴我年輕時公公如何再三托媒人去家中提親,公公給她買的那件淡綠色襯衫是如何的漂亮,公公用了半個月的工資給她買了個布柜子,目的只是想送她個驚喜……
她也曾帶著自豪告訴我的女兒:“看,那全是你爺爺的工具,你爺爺手可巧了!”,也會在弟弟家兒子做不出算術題的時候說:“瞧你那樣子,比起你爺爺的腦子可差遠了,他當會計時從沒算錯過帳!”。
當然,更多的時候她會這樣一件一件地數落著公公的種種不是,從年輕時算起,從沒結婚時提起,一直到有了孩子,有了孫子,一直到昨天晚上那句話說的不合她的心意,可我知道,假如公公稍有一點不舒服,她比誰都著急。
少年夫妻老來伴,相敬如賓估然令人羨慕,可更多的油鹽夫妻依舊是嘮嘮叨叨、糊糊涂涂,就這樣一輩子,就像我的婆婆,雖然她的愛情在我眼中有些另類,可我依舊希望她在嘮叨中陪著公公走過一輩子,嘮嘮叨叨、訴說傾訴是家中幸福的標志,因為這說明家中還有牽掛我們的父母。